摘要：教育部發布的《全國普通高等學校名單》顯示，我國本科院校數減少，高職院校數增加。在高等教育普及化時代，如何理解這一調整？文章提出，要推進職普協調發展，必須調整高等教育結構，最終淡化“層次教育”“類型教育”概念，從滿足社會的人才需求出發，給受教育者適合的教育。
關鍵詞：普通教育；職業教育；高等教育
近日，教育部官網發布了《全國普通高等學校名單》。截至2023年6月15日，全國高等學校共計3072所，其中普通高等學校2820所，含本科院校1275所、高職（專科）院校1545所。相比 2022年5月底，全國普通高校新增61所，其中本科高校減少5所，高職（專科）院校新增66 所。［1］根據教育部發布的數據，2022年，全國普通高中學校招生947.54萬人，比上年增長4.71%；在校生2713.87萬人，比上年增長4.18%。全國中等職業教育（不含人社部門管理的技工學校）招生484.78萬人，比上年下降0.86%；在校生1339.29萬人，比上年增長2.09%。［2］以此測算，2022年，中職招生規模占高中階段教育招生總數的33.85%，中職在校生規模占高中階段教育在校生總數的33%。與2020年相比，我國中職招生數占高中階段教育招生總數的比例下降了8.53%（2020年為42.38%），中職在校生規模占高中階段教育在校生總數的比例下降了6.96%（2020年為39.96%）。職普比為1∶2.03，遠非職普相當的1∶1。再看高等教育。根據教育部發布的數據，全國普通、職業本專科共招生1014.54萬人，其中，普通本科招生467.94萬人，職業本科招生7.63萬人，高職（專科）招生538.98萬人，另有五年制高職轉入專科招生54.29萬人。把職業本科招生與五年制高職轉入專科招生均計算到高等職業教育，高等職業教育招生占高等教育總招生的比例為53.88%。如何理解職普比逐漸下降，而國家又大力發展高等職業教育、擴大高職招生且增加高職院校？怎樣做到中職教育與普通高中教育，高等職業教育與普通高等教育的協調發展，這是當前建設高質量教育體系必須直面的問題。
一、從“職普相當”到“職普協調發展”
2002年發布的《國務院關于大力推進職業教育改革與發展的決定》提出，要以中等職業教育為重點，保持中等職業教育與普通高中教育的比例大體相當，擴大高等職業教育的規模。職業學校和職業培訓機構要進一步適應經濟和社會發展以及勞動力市場需求，增強自主發展能力，改善辦學條件，全面提高教育質量和效益。“十五”期間，職業教育要為社會輸送2200多萬名中等職業學校畢業生，800多萬名高等職業學校畢業生。［2］去年新修訂的《中華人民共和國職業教育法》第十四條規定，國家建立健全適應經濟社會發展需要、產教深度融合、職業學校教育和職業培訓并重、職業教育與普通教育相互融通、不同層次職業教育有效貫通、服務全民終身學習的現代職業教育體系。國家優化教育結構，科學配置教育資源，在義務教育后的不同階段因地制宜、統籌推進職業教育與普通教育協調發展。［3］從“保持中等職業教育與普通高中教育的比例大體相當”到“在義務教育后的不同階段因地制宜、統籌推進職業教育與普通教育協調發展”，這被一些社會輿論解讀為取消普職分流，甚至是取消中職。這種輿論情緒折射出職業教育在我國的尷尬地位——國家高度重視職業教育發展，但職業教育的地位并不高，初中畢業之后的“普職分流”變為“普職分層”。學生家長擔心孩子被分流到中職，因此要求提高普職比，甚至取消中職。客觀上說，近年來各地在中考招生中都在提高普職比，有的地方政府甚至提出將普高錄取率提高到85%。這迎合了學生和家長上普高的需求，但并不意味著就是職普協調發展。普通高中錄取率提高和中職萎縮會帶來諸多問題。首先，更多初中畢業生進普高，這給普高教學組織提出挑戰。因為從多元智能理論以及能力分化看，進入高中階段教育后，學生的能力會產生分化，并不是所有學生都適合學習普通高中課程。2023年高考，吉林和黑龍江省公布的理工類本科線只有不到300分，說明750分的總分考生得分率只要達到40%就可上本科，這令人對本科院校的生源質量感到擔憂。如果進一步提高普高錄取率，未來高考的本科錄取分數會更低。其次，進一步壓縮了中職的辦學空間。隨著中職招生數減少，中職的辦學空間會被進一步壓縮，中職的地位也會更低，這會影響到受教育者對職業教育的認知。建議“ 取消或壓縮中職，發展普高”者認為，可把普職分流推遲到普通高中畢業之后，以此緩解社會的教育焦慮，然而，如果對職業教育缺乏認同度，把普職分流推遲到高中畢業后也并不能緩解焦慮。這還會導致中職教育與高等職業教育發展的脫節。一方面，由于高等職業教育比例在增加，更多的普高學生會進入高等職業院校學習，這些學生會認同職業教育嗎？另一方面，絕大多數中職畢業生都將進入高等職業學校學習，中職學校會出現偏離職業教育定位、以升學為導向進行教學的傾向。這不利于培養高素質的職業技術人才。顯然，實現職普協調發展不能簡單調整普職比，按照目前的趨勢，普職比會在一些地區達到7∶3，甚至8∶2。要實現職普協調發展，關鍵在于推進職普融通。可行的辦法是探索舉辦綜合高中，在綜合高中教育中，既開設學術課程，又開設技職課程，實行學分制教學，由學生自主選擇學術課程與技職課程。綜合高中能否舉辦成功取決于兩點。其一，對技職課程的投入。要按照高質量、高標準要求加強技職課程建設，提高技職課程的吸引力；其二，拓寬選擇技職課程學生的出路與升學選擇。要建立起與綜合高中辦學相協調的職教高考制度，以及改進高等教育，形成合理的職普比例。
二、堅定調整高等職業教育的比例
對于高職院校增加、本科院校減少的態勢，我國社會輿論普遍不理解，認為應該增加本科院校，提高本科錄取率，讓更多學生有獲得感。這是滿足學生對學歷的要求，而不是滿足社會對人才的需求。我國高等教育要形成與社會、經濟發展相適應的良性循環，必須堅定調整高等教育的結構，引導更多本科院校舉辦職業教育。按照我國出生人口變化，我國大學會在2035年迎來入學高峰，而隨后到2040年，適齡學生數就遠少于大學招生數。據此，不少人預測，我國率先倒閉的高校會是高職院校，接著是民辦本科院校；還有人提出，未來我國的高校都應該是本科層次的，取消專科層次。顯然，在當前增設高職院校會被認為是缺乏前瞻性。但從人才培養的結構看，如果未來都舉辦本科層次的高校，將導致人才培養結構與社會需求脫節，帶來“高學歷低就業”“學歷高消費”等教育問題與社會問題。事實上，這些問題已經出現。2023年，我國高校畢業生數達到1076萬，就業形勢十分嚴峻。根據國家統計局發布的數據，截至6月中旬， 我國有約600萬青年失業，其中大部分為高校畢業生。造成高校畢業生就業難的一個重要原因是結構性就業難，社會需要大量的高素質技能人才，可所有本科院校都在追求培養學術人才，學生也在追求提升自己的學歷。要解決就業難并提高人才培養質量，就需要推進高等教育形成合理的人才培養結構。我國于2014年曾做出這方面的嘗試，著手推進600所地方本科院校轉型進行職業教育，但是，地方本科院校普遍認為進行職業教育是“降格”，于是不愿意轉型。針對這種情況，我國教育部于2019年新批準設立職業本科院校，明確一些高職院校升本成為大學后，命名為職業技術大學，必須堅持職業教育定位。通過舉辦職業本科來推進本科層次的職業教育發展。但這帶來兩方面問題。一是職業本科的地位被部分學生、家長認為不如普通本科；二是由于有專門的職業本科院校，本應該進行職業教育的地方本科院校心安理得地不以職業教育為辦學定位。這仍難以使高等教育形成合理的人才培養結構。
三、淡化“層次”與“類型”，辦適合的教育
將職業教育的定位從“層次教育”調整為“類型教育”，這是一個進步。作為層次教育的職業教育，不論怎么發展都難以提升層次，改變低人一等的地位和形象。將職業教育定位為與普通教育平行發展的類型教育，給職業教育全新的發展空間。“類型教育”的定位意味著職業教育與普通教育的地位是平等的，職業教育要按類型教育的要求辦出類型教育的特色，優化類型教育的定位。但在現實中，仍存在誰是職業教育、誰不是職業教育之爭。比如，某些綜合性大學的專業采取的育人方式就是職業教育的產教融合、校企合作方式，可這些學校卻不愿意稱自己進行的是職業教育，其原因是，在大眾心目中職業教育還是比普通教育低一等。從高校辦學看，一所高校要形成自身鮮明的辦學特色，培養滿足社會需要的人才，應該是該進行怎樣的教育就進行怎樣的教育，而不是拘泥于這是職業教育，還是普通教育。樹立給受教育者適合的教育的理念，才能從根本上形成合理的職普比例。這不是靠行政之手確定的，而是大學在面向市場的辦學中自然形成的。這也就要求大學辦學從滿足學歷需求轉向滿足人才需求。我國大學在辦學中存在重視滿足學歷要求超過重視滿足人才需求的問題，具體表現是，有一些高校在缺乏質量保障的前提下新增專業，且大規模招生，這滿足了學生上大學的需求，卻由于人才培養缺乏質量保障，而無法滿足社會的人才需求，導致大學畢業生就業難。只有從滿足社會對人才的需求出發，高校才會形成自身的辦學定位與特色。在高等教育普及化時代，隨著出生人口的變化，我國高校滿足學歷需求的功能會被弱化，受教育者不會再為獲得一紙學歷而選擇大學，而是從接受教育與未來職業發展的角度選擇大學，這就要求大學不得不做出轉變。
